1924年的德国电影《蜡人馆》呈现在本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“午夜惊讶”单元，确实是惊讶的。

　　保罗·莱尼执导的《蜡人馆》晚于《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》四年，一般以为他受后者启示，事实上，《蜡人馆》的拍照发动于1920年，和《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》简直一起，但《蜡人馆》先后遭受剧本著作权官司和拍照资金断链，到1923年才正式开拍。从1920年到影片上映时的1924年，“蜡像馆”作为群众娱乐场地点德国盛行，这部影片的呈现，创始一种新的电影类型“蜡像馆恐惧片”，泛指雕像变成活人的灵异奇幻体裁，后来比如“博物馆美妙夜”这类的全家欢冒险类电影，能够看作是“蜡像馆恐惧片”的变异。

　　第一次国际大战之后的德国电影业，受困于经济惨淡，电影拍照为了节省预算，多在拍照棚里运用相似舞台布景的景片，布景制造风格遭到一起期表现主义绘画的影响，以简练线条和大面积色块把立体空间处理成平面装饰画的作用，镜头下，激烈明暗比照的拍照棚灯火，调配夸大变形的背景图，烘托着发癫发狂的社会情境中，人物不稳定的、歇斯底里的精力状况。从1910年代底到1920年代初的时间短几年里，出现的一批相似美学风格的德国电影被界说为“表现主义电影”。保罗·莱尼不宠爱这一个标签，他是德国戏曲大师马克斯·莱因哈特的学生，从布景师转行成导演，他以为任何电影都不该被限定在一种“风格”的结构内，他借用作曲家瓦格纳对歌剧的界说来幻想电影，即，这是一门归纳的、一应俱全的、全体的艺术。即便如此，包含电影史家洛特·艾斯纳、电影理论家齐格弗里德·克拉考尔在内的闻名德国学者，仍在各种著作中界定保罗·莱尼导演的《蜡人馆》“是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终究的光辉”。

　　《蜡人馆》被学界公认是1920年代前半叶艺术成果最高的德国电影之一，但它的评论度远远低于一起期的《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》《诺斯费拉图》《泥人哥连》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它过早成为“残片”。《蜡人馆》在公映后不久，它的底片毁于火灾，电影终究部分25分钟的胶片被焚毁，全国际无存，所以现在能看到的这一部优异的电影结构是失衡的，它的第三部分只保存修正了5分钟左右。

　　《蜡人馆》由三段短故事组成了长片容量的集锦电影，这在前期电影里是常见方式，格里菲斯的《党同伐异》和弗里兹·朗的《三生石》这些旷世名作都是相同结构。《蜡人馆》的共同在于，它的三段故事之间的次第和逻辑并不是固定的，它更像本活页的故事会。

　　现在观众能看到的《蜡人馆》由“偷情的哈里发”“沙皇的新娘”和“开膛手杰克”三个部分所组成。影片的结构是一个赤贫的年青作家受聘于游乐场新倒闭的蜡人馆，以蜡像们为主角，臆造一些招徕游客的奇谭故事。“偷情的哈里发”是诙谐的喜剧，肥壮的哈里发拈花惹草，趁着巴格达的夜色乔装成布衣去猎艳，赤贫面包师的美貌妻子嫌贫爱富，面包师受了妻子影响，逼上梁山去偷哈里发的戒指，他误以为本身失手砍死熟睡中的哈里发，慌张落魄地逃回家中，殊不知真实的哈里发与他妻子整晚调情，为了逃避返家的他而藏身在面包炉。这是一段热烈的习俗剧，人人心怀鬼胎，也恰是在品德混沌含糊的地带，人道的喜剧分外精彩。之后“沙皇的新娘”叙事基调马上从明丽的喜闹剧转向忧郁的正剧，它复刻了俄罗斯同名诗剧和科萨科夫同名歌剧的部分内容，伊凡雷帝的威权消灭了相爱的年青人，虽然皇帝终究疯了死了，但无辜的人们也没得善终。仅残留了五分钟的“开膛手杰克”虽然时间短，却似乎早年一段暗夜沉沉的悲惨剧跌落到更为晦暗叵测的梦魇，一对恋人奔逃在伦敦的夜色中，终究没能逃过开膛手杰克的猎杀。这段很短的残片被视为电影史上稀有的异彩斑驳的阶段，虽然它是是非的，导演以其时有限的特效技能，再造了多个情境叠化、不受理性束缚的、随潜意识活动变形的梦的国际。

　　这个次序的三个故事形成了“喜剧—悲惨剧—噩梦复苏”的道理逻辑线程，诱使观众阅历不断深入的沉溺式体会，情感的螺丝被越拧越紧，在沉着的弦即将绷断时分如释重负。但这个次序不是导演开始设想的。片中男主角初入蜡像馆，看到四个蜡人，除了哈里发、伊凡雷帝和开膛手杰克，还有18世纪哥特文学中大名鼎鼎的“科西嘉侠盗罗纳尔多·罗纳尔迪”，以他为主角的小说《匪徒上尉》一度在欧洲众所周知，是其时的超级畅销书，作者克里斯蒂安·奥古斯都·沃尔皮乌斯现在少有人知晓，其实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歌德的大舅哥。保罗·莱尼定稿的剧本里，四段故事里主角身份的正邪特点是滑动的——面临伊凡雷帝的皇权，男主角是无辜的、纯良的完美受害者，在这一个故事里，善恶二元敌对是明晰的；夜伦敦的噩梦里，男主角被开膛手杰克刺杀，但他醒来时发现梦里的匕首是他自己手里的笔，他和杰克实则如一枚硬币的双面；和哈里发斗智斗勇时，哈里发不是刻板的反派，善妒又窝囊的男主角也真实谈不上正派；没有拍出来的“科西嘉绿林”是最有挑战性的，男主角在自己的故事里，不是和活过来的“蜡人”敌对的一方，他便是尘俗眼中无法无天的匪徒，他把自己代入了恶徒，自我塑造成反英豪。惋惜影片拍照超标，没钱拍终究一段，导演把拍完的前三段制造完结。首映的次序是“沙皇的新娘”“开膛手杰克”和“偷情的哈里发”，当年的观众对悲惨剧向喜剧的改变感到错愕，首轮票房欠安，所以导演调整三个故事的次序，成了咱们今日看到的姿态。

　　在电影的技能和特效都显得过度兴旺的当下，《蜡人馆》这部看起来并不恐惧的前期恐惧片，仍能接二连三地给观众制造着“拍案惊讶”，斑驳的布景是惊讶的，绚烂奇诡的“脑内小剧场”是惊讶的，以及最惊讶的是这些蜡做的偶像鲜活地撕开了前史的平行世界，全部缘于作者手握的笔——早在1924年，就产生了这样一部电影，用超现实的奇幻风格拆解着电影幻术的隐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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